纺织娘的歌声

夏夜的虫鸣在喧腾的人声之后似乎格外鲜明，伏在枕头上静下心来，就能分清哪些是蝈蝈，哪些是蟋蟀，哪些是纺织娘。特别是纺织娘的鸣叫，我找不到它躲在哪里，也听不出这些声音从哪里导入——远远近近起起伏伏，缠绵悠扬，没有停顿。像是从院外一隅也像是从某些枝丫，以乐队方阵的形式昂首阔步齐头并进地涌入，给夜嵌入条条缕缕活泛的脉络，让沉寂在舒张和涌动中的夜色，呈现出神秘的活力和色彩.

半个多月前，妻不小心摔跤了，右膝髌骨骨折，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。人在累的时候总想着要能躺着该有多好啊，可一旦终日躺着，滋味只有躺着的人方能体会。

“最近一直把你圈在家里出不了门，所有家务都撂给你一个大男人，累不累？是不是都有点着急了？我印象中，你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在家待过吧，埋怨我吗？”

说实话，这次妻摔伤我还真是一句都没埋怨过她，她不娇气甚至还有点儿皮实，当她攀着我的肩膀走进医院走廊的时候，我从她死死压在我身上的分量感觉到“坏事了”，果然，检查的结果显示骨折了。骨折的影像就像是什么东西砸在玻璃板上，炸裂了几条口子。

“我没事儿，只是看你每天躺在那里，不能活动替你难受，如果能翻个身就会好很多。”

“每天从早到晚让你做这做那，端屎端尿，也真是难为你了，不过真的应该给你打一个很高的分数的。”妻笑吟吟地说。

“过日子就是两个人相互依靠嘛，小灾小难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，多少大难里的夫妻，不照样搀扶着走出来了。好在做家务上，你外出时，我也被动的操练过，关键时刻才不掉链子。你侍候我习惯了，不忍心我们之间调换。”我接过妻子的话茬说。

妻把手放在我手心，汗津津地。夏夜的虫鸣依然溪流一样不眠不休，纺织娘继续发出“促织促织”的沙沙声响，那是一只在向另一只倾诉，发出的频率电波，都是彼此能懂的密语。它们一唱一和，琴瑟和鸣，一问一答，步调一致。吟唱，既吐纳激情的芬芳，亦答谢携手的愉悦。这是属于它们彼此相依的爱情，也是它们安然的岁月静好，夏夜，因生命的律动和呼应而生动鲜活。

妻又艰难地挪动着身体，我知道她早已躺的腰背僵硬，酸痛无比，我用手轻轻地给她揉捏着，帮她不断地调整着舒服一点的姿势。

“以后的早餐和晚餐别弄那么麻烦了，蒸的、煮的、炒的，太费事了！我好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麻烦地做过。”

“没事儿，不就是些玉米南瓜红薯蒸蛋和小菜之类的嘛，多吃点时令的东西，品种丰富一些，恢复的或许会快一点，你恢复了我才能自由嘛！”

“今早发朋友圈晒了你给我做的早餐，大家反响强烈，好评如潮呢。”

“怪不得有几个家伙给我打电话，说我不干正事，估计是被老婆给讨伐了。”

“我不能动，如果再吃得丰盛，一定会胖的！”

“没事儿的，离我确定把你养到150斤的目标还早着呢。”

“我不要150，我只要105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

我不知道叙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，也不知道妻是什么时候睡着的，纺织娘的歌吟一直是暗夜的背景，在这种天籁的轻音乐中，人更容易靠近酣梦。拉开窗帘一角，绿树和繁花在夜露的浸润滋养下神清气爽，一群鸽子呼啸而来，冲浪一般掠过窗口然后折转飞向湛蓝的天空。平淡烟火的日子，又一次在锅碗瓢盆中开始了新的轮回。（河南·王苏玉）